流沙镇的格局,是和河阳城不同的:当中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擂台,可以随时供人们PK。练级的人,傍午傍晚练累了,都来这里看看别人PK,仰或是自己跳上去和别人PK。
我是药店的伙计,以前在河阳城卖药,掌柜说,我比较机灵,可以去流沙镇卖高级药了,就在外面摆个药摊子卖起药来。来买药的形形色色的都有,有等级高的,身上的装备都闪闪发光,也有很多新手,大多很穷,只穿些很普通的装备。这些新手,虽然容易说话,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。他们总是要个十几颗药让我一个一个数,不像那些阔绰的,每次都是一组一组的买。
我从此便整天的在这里摆药摊,专管卖药。虽然没有什么失职,但总觉得有些单调,有些无聊。掌柜是一副凶脸孔,主顾也没有好声气,教人活泼不得;只有孔乙己到店,才可以笑几声,所以至今还记得。
孔乙己是级高却没有好装备的唯一的人。他身材很高大;青白脸色,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;头发乱蓬蓬的。他的级虽然高,可是身上却没有一件好装备,而且看上去破破烂烂,像是没有多少耐久度的样子。他对人说话,总是满口之乎者也,叫人半懂不懂的。孔乙己一到店,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,有的叫道,“孔乙己,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!”他不回答,对我说,“来18颗红药,15颗蓝药”便拿出几千块钱。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,“你一定又杀了人家的小号了!”孔乙己睁大眼睛说,“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……”“什么清白?我前天亲眼见你杀了那人的小号,被人追着虐。”孔乙己便涨红了脸,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,争辩道,“切磋不能算虐……切磋!……高等级人的事,你们能懂么?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,什么“装备固差”,什么“者乎”之类,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: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听人家背地里谈论,孔乙己原来也勤奋的练级,但没有朋友,又不入公会;于是愈练愈穷,弄到没钱买药的地步了。幸而有较高的等级,去野外杀杀小怪,收集一些动物皮毛,那去城里卖钱。虽然很拮据,但是他在我们店里,品行却比别人都好,就是从不拖欠;虽然间或没有现钱,暂时记在粉板上,但不出一月,定然还清,从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。
孔乙己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,旁人便又问道,“孔乙己,你当真级别很高么?”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,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。他们便接着说道,“你怎的连半个蓝装也打不到呢?”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,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,嘴里说些话;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,一些不懂了。在这时候,众人也都哄笑起来: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在这些时候,我也附和着笑。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己,也每每这样问他,引人发笑。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,便只好向NPC聊天。有一回对我说道,“你懂得装备么?”我略略点一点头。他说,“懂得?……我便考你一考。装备分为几种颜色,哪种最好?”我想,讨饭一样的人,也配考我么?便回过脸去,不再理会。孔乙己等了许久,很恳切的说道,“不知道罢?……我教给你,记着!装备分为白色、绿色、蓝色、紫色,紫色的装备是最好的。”我极不耐烦,努着嘴走远。孔乙己叹一口气,显出极惋惜的样子。
有几回,一些才玩的新手听得笑声,也赶热闹,围住了孔乙己。孔乙己便给他们一人一个白色装备。新手们每人都得到了装备,都不散,都看着孔乙己的包裹。孔乙己着了慌,伸开双臂将包裹罩住,说道,“不多了,我已经不多了。”直起身又看一看包,自己摇头说,“不多不多!多乎哉?不多也。”于是这一群新手都在笑声里走散了。
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,可是没有他,别人也便这么过。
有一天,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,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,取下粉板,忽然说,“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。还欠几千块钱呢!”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。一个喝酒的人说道,“他怎么会来?……他被别人公会通缉呢,见到就杀。”掌柜说,“哦!”“他总仍旧是杀别人小号。这一回,是自己发昏,竟杀到公会老大的小号去了。老大的小号,杀的得吗?”“后来怎么样?”“怎么样?一上线就被人追着杀,雷电、尸毒、逐日刀都往他身上打”“后来呢?”“后来不敢上线了。”“不上线怎么办呢?”“怎么办?……谁晓得?也许是删号了。”掌柜也不再问,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。
中秋之后,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,看看将近初冬;我整天的靠着火,也须穿上棉袄了。一天的下半天,没有一个顾客,我正合了眼坐着。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,“来一组红药。”这声音虽然极低,却很耳熟。原来是孔乙己。他脸上黑而且瘦,已经不成样子;见了我,又说道,“来一组红药。”掌柜也伸出头去,一面说,“孔乙己么?你还欠几千块钱呢!”孔乙己很颓唐的答道,“这……下回还清罢。这一回是现钱,药要好。”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,笑着对他说,“孔乙己,你又被人虐了!”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,单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!”“取笑?要是不被虐,怎么会这么久不上线?”孔乙己低声说道,“忙,忙……”他的眼色,很像恳求掌柜,不要再提。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,便和掌柜都笑了。我装好药,递给他。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几百块钱,放在我手里。不一会,他在旁人的说笑声中,慢慢走去了。
自此以后,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。到了年关,掌柜取下粉板说,“孔乙己还欠几千块钱呢!”到第二年的端午,又说“孔乙己还欠几千块钱呢!”到中秋可是没有说,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。
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——大约孔乙己的已经退出江湖了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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